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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辛鸾强颜笑了一下,任由申睦搭住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纵剑而出指点江山——
&esp;&esp;“闾丘、颛孙、公羊,此乃北境实力最盛的三大家族,先帝分封之时,闾丘氏任封君,其余两家俯首称臣,去岁狱法山动乱,闾丘一族尽丧,唯一剩下的小女儿困于深宫,整个北境再无闾丘氏弹压北境贵族。若先帝还在,他来分封北境,无论封给辛涧还是当地的颛孙公羊,今时都不会大开兵衅,只可惜如今的辛涧昏招不断,竟废封君,立总督,人选又是不知兵事的齐嵩,北方多骏马,更多敢战之士,他们安能服他?”
&esp;&esp;申睦用力地捏了捏辛鸾的肩膀,那声音竟十分畅快,“殿下,北境大好机会就在眼前,我们南境兵多将广,你想不想分一杯羹?”
&esp;&esp;辛鸾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指,不动声色地,几乎按出血来,“南君说笑了,北境有乱,我们南境有什么机会?难不成还能凭空飞跃中境东境,移师北上嚒?”
&esp;&esp;他大着胆子伸出两双手来,也不避讳那食指上被掐出的血珠,柔顺地包住墨麒麟执利刃的大手,引他在沙地上画出条条痕迹。果然,他主动做些什么,那份强大的压迫感便逐渐消退了,他思维也跟着清楚许多,“天衍五境分封之时,算尽地利人和,合川南岸难攻北岸,纵然侥幸得手如索亭港大捷,也不能开拔数万雄师,若以水路攻之,哪怕在水位大涨的时节,河流也载不动战船纵深百余里,至于中境沃土,丹口孔雀建边境雄关重镇,南境军想要将其境对穿,深入北境,怕只是痴人说梦。”
&esp;&esp;申睦左手终于放开了他,好整以暇地朝着他笑,“那若是借道西境呢?”
&esp;&esp;辛鸾瞠目:“西川群山环抱,百处险塞,据天下之险,大军如何能取道西境?”
&esp;&esp;可说完这话他就顿住了,眼前的男人是个战争狂人啊,十七年前荆山群山堆叠还不是让他寻到罅隙凿穿了通道,绕道垚关守军背后,前后夹攻为父亲打下了南方全境?难道……辛鸾呼吸艰难,他真的有方法?
&esp;&esp;“不可能。”
&esp;&esp;辛鸾快速地瞥了眼他画的天下舆图,这件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不在于他攻不攻得到,在于他守不守得住,“北境地势平坦旷野之间,四面受敌,难以立足,况且蜀道崎岖,如此劳师远征,补给线会拖延数千里,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esp;&esp;申睦却不理会他,收剑入鞘,垂眸看这边界分明的五境之土,环抱手臂,“自殿下您寓居于南境后,我常于东南思索为您一统天下的方略,每一次……每一次我细掠天衍版图,都要感佩一遍先帝的分封之法,雄才大略,当真是雄才大略!”
&esp;&esp;“以东境神京为例,漳河水口冲出扇面防护,北境若有不臣之心,七条山隘径口阻隔,任何北境贵族在殊死(15)
&esp;&esp;“殿下亲裁大政,威严光辉,立足根本就是举德政,肃威刑,可今日却眼见幕中臣僚公然寻觅逃刑逃罚之法。您如此宽纵,那我叔公未寒的尸骨又算什么?您如此坐视不理,任由臣子走旁门左道,还不如直接就给卓吾来一道特赦,还显得坦坦荡荡!”
&esp;&esp;这一番话,真是举着棍子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遍。
&esp;&esp;一时间,辛鸾、邹吾、徐斌、何方归所有人的脸都僵住了。
&esp;&esp;其实辛鸾心事重重,从回来后一直在想申睦的话,刚刚根本没有留意大家说了什么,此时被人劈头盖脸一通喝骂,真是让他又痛又惊,措手不及。
&esp;&esp;邹吾:“此时说来是因为家弟而起,因我而起。申豪说得对,咱们心怀恻隐去保小卓,那就是让那少年白死了,这置那户人家、天衍法度于何地?小卓之案,一切还是交由有司罢,若是最终就是寻不到证据最后判他有罪偿命,也是小卓命该如此……老天要罚他轻率狂悖,以武乱禁,诸位不必再为他费心了。”
&esp;&esp;说到最后,邹吾的声音艰涩而困难,一语毕,更是直接站了起来,进了内室。
&esp;&esp;申豪一时气话,此时看到邹吾避席而去心中也不好受,但是他热孝未尽,耿耿于怀自己敛尸的那一幕,实在也是说不出挽回之语。
&esp;&esp;徐斌看着众人,胸口一个起伏,忍不住开口,又咽了回去。
&esp;&esp;一人向隅,满座不乐,何况加上主君又心不在焉,一众人很快便散去了,辛鸾站在檐下,端着一盘点心,把那个刚才掉在地上的桃子酥又擦了擦,然后塞进了嘴里,甜点本该是甜蜜柔软的,但是他只觉得舌苔无比的坚硬苦涩。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是直觉告诉他如今一切向好的势头里,已经出现了很严重的危机:申睦的威慑羞辱、强制逼迫,夺天下的压力,裂痕已出的幕僚,小卓这个情理与法理的死局,落落寡欢的邹吾……眼前局面一团乱麻,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去拆解。
&esp;&esp;但是很快,又一锤重击敲门而来。
&esp;&esp;翠儿带来红窃脂的消息:时大夫染瘟疫,危。
&esp;&esp;配伍之方只在这几日,眼见就要攻克瘟疫,冲锋前线的大夫染疾?辛鸾头疼欲裂,只能让医署按预备方案应急,让时风月好生养病。
&esp;&esp;辛鸾茫然四顾,有些不敢回屋,招手让翠儿过来,低声询问,“武烈侯今日回来都做了什么?”
&esp;&esp;翠儿好似早预料他有此一问,哈着腰小声回答他,“侯爷午后回来就一直在做一件事,在拿砂纸磨一根生锈的钉子。”
&esp;&esp;“什么?”
&esp;&esp;辛鸾轻轻皱眉,怀疑是自己脑子不好使之后耳朵也不好使了,“生锈的钉子?”
&esp;&esp;“对。”翠儿点头确认他耳朵没出岔子,“不知道从哪里取下来的,有奴的中指那么长。”说到此,她又想到别的,“对,他还问了奴,殿下您淘换下来的衣物都是怎么处理的。”
&esp;&esp;辛鸾摸不着头脑,轻轻嘀咕了一句,“……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esp;&esp;·
&esp;&esp;单调古朴的“霍霍沙沙”之声在小院的卧房里经久不断,好像一根长长的蛛丝,轻柔而持续地不断垂落、缠覆,耐心地黏连在见方咫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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