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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王爷身边的莫军爷说的。”郭庭轩道,“似乎是因为王爷后天要去铁山寺郊游休养,想去之前请诸位饮宴一番。只怕袁公子一会儿回府,就收到帖子了呢!”
“那可好!”袁哲霏大喜,一时把自己的烦恼都抛诸脑后,就要告辞回家。却不想郭庭轩又在轿子里幽幽叹了口气,道:“就不知这宴会是不是鸿门宴。”
“嫂夫人何出此言?”袁哲霏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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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庭轩又叹了口气,示意放下轿子,又让一众下人都退开一旁,才低低道:“袁公子和内亲王相识才只半个月的时间。虽然你们曾经一同打猎,又一同遭遇过刺客,算是共过生死。但是内亲王为人如何,公子真的知道吗?”
袁哲霏一愣,正不知是该打肿脸充胖子还是据实以告,郭庭轩又继续说下去:“其实内亲王的为人,外间有许多的传闻。但其实最了解她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他身边的亲信,一种就是曾经得罪过她的人。而我夫君不幸就是第二种人。”
“岑兄得罪过内亲王?”袁哲霏这酒囊饭袋还真没听说过。
“这些旧事不提也罢——”郭庭轩幽幽道,“不过,相公他之所以会落得终身残疾,就是因为从前得罪了内亲王而被惩戒。”
“惩戒?”袁哲霏倒吸一口凉气。因为郭庭轩不说细节,他不知内情,心中想象的是玉旒云滥用私刑将岑远打成残废,不由得浑身发毛。郭庭轩那冷幽幽的声音就好像谁拿冰凉的手指划着他的脊背:“其实,无论是第一种人还是第二种人,只要在内亲王身边,都战战兢兢。不敢走错一步路、说错一个字。因为内亲王眼里容不下沙子。若是她的一兜米里掺了一粒沙子,她宁可把整兜米都丢弃——正是宁可枉杀一千,不可漏网一人。所以,袁公子想想,西疆是她亲自率兵打下来的疆土,她如今来游玩,却被复兴会袭击。若是不将复兴会碎尸万段,她岂咽得下这口气?”
“嫂夫人的意思是……”袁哲霏连整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内亲王她老人家这一次是真的要……要将我们馘国遗民斩尽杀绝?”
“我只是担心而已。”郭庭轩道,“不过相公要我别胡思乱想。西疆遗民这么多,真要大开杀戒,只怕局面会更混乱吧?唉,让袁公子见笑了,我这妇道人家的话,你可别当真。内亲王请你去饮宴,那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这时候袁哲霏还想什么饮宴?腿肚子直打颤,两耳也嗡嗡作响:玉旒云是真的要肃清馘国遗民了!还指望岑远可以帮自己,却谁知岑远得罪过玉旒云!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少奶奶!”一个仆妇急急地走了过来,没理会那满脸“天塌下来”表情的袁哲霏,径自走到轿子跟前,凑近了轿帘,低声说了句话。
“什么?”郭庭轩惊呼出声,“是他偷了出去?还卖去了当铺?”
“是。”那仆妇回答,“刚他鬼鬼祟祟从后门出去,被抓个正着,发现他偷了少爷的玉镇纸。一盘问,他就交代了。”
“卖去哪家当铺?”郭庭轩揭起了轿帘来,看到失魂落魄的袁哲霏,又放缓了语气:“袁公子,真是让你见笑了。我家里下人手脚不干净,偷了好些东西出去卖,终于抓到了,我一时急怒,在这儿喝问起来……还望公子见谅……”
“哪里……哪里……”袁哲霏才没心思理会人家管教下人的事,不过礼貌上还要搭句腔,便道:“这种吃里爬外的奴才,要好好教训。就不知东西还追不追得回来——如果已经被转卖了,那便有些麻烦。”
“谁晓得?”郭庭轩下了轿子,“我看今日我这香也是烧不成了——家里出了这等丑事,也不便留公子用茶。公子还是改日再来寻我家相公吧。到时,妾身一定备茶以谢今日怠慢之罪。”
她逐客,而袁哲霏也委实没有留下的必要。当下告辞,自往来路上回去。只不过他心中烦乱,想着自己未知的将来,连东南西北也顾不上辨,由着坐骑信步沿街而行。撞翻了几个小贩的摊子,又挤倒了好几个行人。路上众人无不怒目相向。但见他衣着华丽,连□□坐骑都披金戴银,晓得身份非比寻常,谁又敢吭声?都只能瞪两眼就算了。
他就这样东倒西歪地晃到了闹市,前面聚集了一群人堵住了路,走不动了,才从心事重重中抬起头来张望了一眼——什么事?他问跟前的一个老者。
“听说顺义伯家的公子去鼎兴银号提银子,人家不兑给他。”老者道,“正吵吵。”
顺义伯家的公子?那不就是自己的朋友林飞卿吗?袁哲霏一时好奇,下了马来,挤进人群去。到得前面鼎兴票号门口,果然见到林飞卿带着几个家奴正和人家的掌柜、伙计对峙。
“飞卿!”袁哲霏急忙招呼——同是馘国遗民,他恨不能立刻把自己心中的烦忧说给对方知道——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得想想如何保命,旁的事都可以不理。
“袁兄来得正好!”林飞卿迎上来拉着他要评理——自言要兑三万两现银,但鼎兴的伙计却不答应。“我拿着我家田庄的地契来,掌柜也说可以抵押十万两。我虽还欠着鼎兴六万多两,怎么说也有三万余两富余。我现在要拿三万两银子出来,天公地道。你们凭什么不让我拿?”
掌柜在旁边满脸苦笑:“林公子,小人跟您说了好几回了。不是不能兑,而是您把账目记错了。您欠着的不是六万两,而是本利合共八万六千两。其中六万两是您自己借的,八千一百二十五两是利息,余下是令尊大人前些日子卖园子抵债时未还清的利息。所以您今日兑不到三万两,只能兑一万四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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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是打劫吗?”林飞卿大怒,“就算是一万四千两,你们也给我拿出来!你们这家黑店,仗着有朝廷撑腰,就放高利贷!本少爷以后再也不光顾你们!”说着又转向围观的众人道:“诸位也看到了,我明明只借了六万两,他们就说本利八万六千两,这不是黑店是什么?我奉劝诸位,若是有银子存在鼎兴得,赶快取出来,往后要汇兑,也绝不要帮衬他们。免得被他们吃得连骨头也不剩!”
“林公子,话可不能这样说。”掌柜道,“我们鼎兴打开大门做生意,存款借款利息几何,都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您每次来的时候,也都是跟您解释了,才签字画押,把银子交给您。您若是不明白那利息是怎么算出来的,小人现在就算一次给您看。”
“不必诸多废话!”林飞卿道,“本公子又不是打算盘的,你那三下五除二二一添作五之类的,本公子看不明白,怎晓得你有没有作假?总之今日我要将那一万四千两提走,你速速去办!不然我就拆了你的招牌!”
“林兄……”袁哲霏想要劝朋友在这风头上别惹事,却不意人群中又挤出一个衣着光鲜的贵公子来,正是他们向日里一处花天酒地的另一个朋友,名叫徐亿尧的。此人是个大胖子,走起路来活像一个肉球在滚动。就这么骨碌碌滚到了跟前,拉住林飞卿道:“林兄,听说鼎兴的这家分号不肯兑银子给你?可巧了!我姐姐刚从依阙关回娘家,说依阙关的鼎兴分号也不让兑银子——这鼎兴票号不是垮了吧?”
原本林飞卿一个人闹腾,众人只是看看热闹,还暗地里笑话他败家。这时徐亿尧忽然丢出一句“鼎兴垮了”,人群中立刻炸开了锅,纷纷问道:“真的吗?”徐亿尧道:“我姐姐岂会骗我?她侄子订亲要往女家送彩礼,想抬着机箱元宝,那看起来才够气派。于是就去鼎兴依阙关分号想拿个五千两。谁知掌柜说最多只有五百两现银,余下的要去其他分号调来。结果调了三天也没有调到。这诺大的鼎兴,可是帮朝廷的票业司办差的官商,怎么连区区五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肯定出了什么纰漏!不会事押运银两的队伍在哪条路上被土匪打劫了吧?还是哪间分号的掌柜捐款潜逃了?”
鼎兴分号的掌柜连忙摇手:“这怎么可能呢……”
“要没出事,就兑银子给林兄!”徐亿尧挥舞着胳膊仿佛要打人似的嚷嚷,“本少爷也要兑五万两——这是你们鼎兴的银票。速速把现银拿来!”
“徐……徐公子怎么也要兑五万两?”掌柜的怕被他打到,直朝后缩。
“我拿着银票,爱兑多少就兑多少!”徐亿尧咋呼,“我又不欠你银子,你管我提现银来做什么?赶紧把元宝搬出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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