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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我刚想起来,明天该是例行出谷的日子。”薛岚因道,“这事儿实在没法推,不然我也想留下来陪你。”
&esp;&esp;“例行出谷……?”晏欺格外敏感地道,“你什么时候离开过洗心谷,我怎么不知道?”
&esp;&esp;“你当然不知道。早前那些日子你伤那么重,我偶尔出去一两趟,你压根没力气跟着打探琢磨。”薛岚因摸了摸晏欺的脑袋,仿佛生怕他跳起来大发雷霆的样子,赶忙又一字一句接着耐心解释道,“这是聆台一剑派立下来的规矩——以三十日为一循环周期,每月必定遣人错开四十九道结界,按例接引我出谷一次。四年以来皆是如此,从未有过变数。”
&esp;&esp;居然还有这种事……
&esp;&esp;晏欺头一次倍感震惊地发现,自己好像对薛岚因周边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并不曾深入了解半分。
&esp;&esp;放血打猎也是,定期出谷也是……可能还有更多他完全不知道的重要隐秘,不是薛岚因迟迟不愿向他提及,而是他从没试图主动过问。
&esp;&esp;“那……他们要你出谷干什么?”他有些无法自控地道,“不会是定期采血之类特殊的……”
&esp;&esp;“你想多了。”薛岚因早料到他会如是一问,索性非常识趣地绕开话题继续说道,“上古活剑血脉,数十年来仅存我一例,还是经多方商议协调才最终决定将我安置在洗心谷底——外界唯恐聆台一剑派一念之私,假借神域庇佑为由头,擅自在谷底取用活血,所以提出每逢一月为期,大开结界带我出谷,以向众人证实活剑本身完好无损。”
&esp;&esp;——说来也的确是这样一个道理。活剑族人血脉天生特殊,素来是无数人费尽心机想要掌控在手的暴戾凶器,而今在洗心谷白由聆台一剑派落了这个好处,自然会有诸方眼红之人时刻难以就此安歇,故而定期接引薛岚因出谷以示活剑尚且无人染指,也算是平定外界纷争的一步权宜之计。
&esp;&esp;为师觉得委屈
&esp;&esp;规矩既是人定的,薛岚因更说了没办法推,晏欺再怎么心里不舒服,那也只能任由着他去——不过真要算起来,这还是薛岚因头一回拒绝他如此诚挚的邀请,以往不论晏欺说点什么,他薛岚因都一定会满面春风地猛点头,就算这次破天荒的推拒乃是迫不得已,如晏欺这般心比天高的倨傲性子,也难免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聚在心头,久久不散。
&esp;&esp;晏欺觉得有点憋屈,但……他当着人面肯定不会有任何表现。及至次日一大早薛岚因轻手轻脚地掩上门徐徐走出了木屋,这只闷葫芦干脆就窝在草榻里一直躺尸躺到了中午。
&esp;&esp;——后来翻来覆去不知过去有多久,人都快要活生生给他自己憋没气儿了,才在满脑子恍惚混乱的意识里,渐渐发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esp;&esp;薛岚因是以每三十日为一周期照例出一趟洗心谷,届时盘踞在谷底稳如泰山的四十九道气场结界,必定会为此有一定的松动。也就是说,传闻中那个一旦落谷就会永远与世隔绝的褪魔神域,在固定的条件允许之下,也并不是完全彻底的坚不可摧。
&esp;&esp;只要人可以出去,就必然存在足以破开结界的最终方法。
&esp;&esp;突然意识到这致命一点的晏欺,就像是摸黑已久的瞎子好不容易一眼得了道光,一时简直兴奋得不能自已,方才那点满心的不快与憋屈,很快便被他一股脑地抛了个干净利落,压根儿就没再尝试着冒出来过。
&esp;&esp;——十六年前的久远记忆于普通大多数的正常人而言,其实也差不多消磨成了一滩再难和起来的稀泥。晏欺之所以能对过往的某部分细节记得一清二楚,完全是因为有些事情放到今天来看,也仍旧是能令人异常匪夷所思的疑点。
&esp;&esp;比如那天薛岚因走后不久,晏欺便在谷口发现了结界边缘明显的松动迹象。很容易猜测的是,谷外的人为了想方设法监视薛岚因这柄实实在在的“活剑”,会以三十日为周期刻意打开结界引人出谷,而在这一进一出短短一天的时限里,四十九道结界必不可能每一道都完全合拢至天衣无缝——漏洞乃是固有的规律,只要晏欺周身内力恢复到往日那般无懈可击的上乘境地,在结界开合期间毁坏其中一两道气场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esp;&esp;然而真正的问题恰好就出在这里。
&esp;&esp;按理来说,洗心谷底终日环绕的气劲与晏欺所修禁术本质上是水火不容的相冲相克,要想恢复如常是压根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但当时的晏欺非常惊喜地发觉除了结界开合产生的漏洞以外,在四十九道气场精心笼罩的范围最边界处,有一块神域气劲较为薄弱的偏僻死角——只要坐在那里屏气凝神打坐调息的话,修为和内力会以极小的幅度缓慢增长。
&esp;&esp;只可惜,十来几岁的少年人再怎么生得敏锐聪慧,也注定摆脱不了年龄青涩所轻易带来的那种心浮气躁。那时的晏欺实在太过渴望回到外界自由自在的逍遥生活,以至于他压根没去考虑这样一个不合常理的小死角究竟从何处来,亦或是会否给薛岚因将来在谷底的生活带来巨大的隐患。
&esp;&esp;人性本是自私,这话总归说的没错。尽管过后晏欺毫不犹豫地为此赔上了自己的一生,也永远无法挽回十六年前所爱之人终被残忍分尸的血腥噩梦。
&esp;&esp;晏欺几乎是废寝忘食地在结界边缘待了整整三天。
&esp;&esp;头两天的时候精力大概还有那么点集中,到第三天的时候,就开始隐约觉得不对了。
&esp;&esp;到底是哪里不对呢?晏欺模模糊糊地想了半天,忽然猛地一下就醒过了神——他的傻缺徒弟没回!
&esp;&esp;说好了隔日要教他射箭打猎的,这都第三天了,他是在上面绣花儿呢,还是等着娶媳妇生儿子呢,莫不是不准备回来了?
&esp;&esp;心急如焚的小师父瞬间化为深闺怨妇,一时半会儿连坐都没再打了,黑着张脸一溜烟跑回俩人住的小木屋里干站着等。
&esp;&esp;耐心一向有限的晏姓炸药包,第一次破了例地茶饭不思,就光顾着在原地等。
&esp;&esp;然而第四天,徒弟没回。
&esp;&esp;第五天,徒弟也没回。
&esp;&esp;第六天,徒弟终于回了。但是天暖久晴的聆台山一带,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esp;&esp;南域一带的初冬来得比往常要早,亦在同时带来无法言说的刺骨冰寒。
&esp;&esp;薛岚因回谷那日依然神色如常,就好像放几天鸽子能当没事儿发生一样,推门进屋的时候脸上还笑嘻嘻的,提着不知从哪里顺来的小盒点心搁晏欺手里,明摆着讨好他道:“师父,几天不见,想徒弟了没?”
&esp;&esp;小师父一张漂亮的俊脸已经黑成碳了,就坐草榻上悻悻瞪他,一心的怒火偏又在无形中渐渐软化下来,尽数转换为一句若有若无的质问,语气不明地道:“上哪儿去了?还知道回来?”
&esp;&esp;晏欺其实发现自己在这一点上,已经自私残忍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一方面自己千方百计地设法逃离出谷,一方面又在所剩不多的短暂时光里,想要吊着眼前这位会对他摇头摆尾的小徒弟。
&esp;&esp;“当然是出谷去了,不是早告诉你了吗?”薛岚因转身嗖嗖进了厨房,净惦记着小师父几天没吃饱肚子,连忙赶去灶台边上烧火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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